老屋的角落里,闲置着一台老式缝纫机。在过去那个年代,大家都不富裕,缝纫机是难得的“奢侈品”。
有一年冬天,恰逢村里的老裁缝赶制新衣需要人手,母亲闻讯去帮忙,借此偷学了几个月的手艺。学了手艺的母亲做梦都想拥有一台自己的缝纫机,可她从来没有向父亲面包提个半个字。好在父亲是心细之人,早早地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父亲起早贪黑,拼命攒钱。
我不知道父亲攒了多久的钱才买回了缝纫机,只知道他和两个叔叔把缝纫机抬到村口的那天,刚好碰到村里的李大娘急匆匆地往我们家赶。李大娘看到我父亲,连忙说,“三娃子,你还在这啊?娃他娘要生了,快跟我走。”李大娘是我们村经验最丰富的接生婆,村里的小孩几乎都是她接生的。父亲欣喜地丢下缝纫机,就往家跑。等到两个叔叔把缝纫机抬进院子,“哇”的一声,我就出生了。从那天起,家里就添了两个新成员。
缝纫机被安放在里屋靠窗户的位置,和煦的阳光顺着窗子射进来,机身右侧的转轮发出夺目的光芒,看起来舒服极了。放学回家,哥哥总是第一时间就把缝纫机头放进大大的机肚里,然后用盖板盖上,拼成了我们兄妹两人轮流的写字桌。挺直腰板坐在缝纫机旁写字,时不时调皮地踩一下踏板,枯燥的作业顿时迎来了生机。
缝纫机用来做新衣服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都是用来给我们兄妹俩缝补衣物。小时候的我们很淘气,又喜欢到处乱蹦,衣服的肘部、裤子的膝部和臀部总是被磨出洞洞。看到衣服破了,母亲免不了要数落我们几句,但紧接着又连夜帮我们把破洞补好。
写完作业,我最喜欢的就是和母亲一起“寻宝”。所谓“寻宝”,就是帮母亲在一大堆边角废料中寻一些稍宽一点、颜色相近的一些布料,用来给母亲拼制衣服。尽管只是一些边角废料,但经过母亲的一双巧手,我穿出去的衣服总能引来院子里小伙伴们的羡慕。
过新年,穿新衣。要是哪年能给家里的老老少少都置上一套新衣,那可是非常难得的。大人的尺码没什么变化,条件紧了可以先将就着明年再做。可是,小孩子的个头长得快,就很难将就了。年幼的我们不懂事,总是嚷着正月初一拜新年要穿新衣。
临近年关,家里要准备的事情很多,除了忙农活外,母亲收工回来还要操持家务。当她忙完手头的活计坐在缝纫机旁赶制衣裳时,月亮早已羞得躲入云层,整个村子也静得只听见几声犬吠。新衣服还没做好,我们就眼巴巴地围着母亲旁边等着试穿。为了不让我们失望,母亲常常熬夜给我们赶制新衣。伴随着母亲“哒哒哒”的踏板声,我和哥哥踏实地进入梦乡。好不容易等到新衣服做好,可试穿后,母亲就会立即把新衣服叠进衣柜,直到除夕的晚上才拿出来放到我们床头。
每年除夕晚上,新衣放到我床头的那一刻起,我的视线就没离开过。我侧着身子缩进被窝,用直勾勾的眼神不停地在衣服上抚摸,几乎兴奋得难以入眠,恨不得马上就到天亮,好穿上新衣去拜年。
小时候我们不懂事,总是吵着要这要那,日子虽苦,母亲却丝毫没有怨言。她用一双粗糙、弱小却充满力量的双手,在那艰难的岁月里,编织着全家人的梦,而她那宝贝的缝纫机也成了我们家中最美、最独特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