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再见李瑁时,他憔悴了许多,一樽薄酒,他喝了许久。我看他,还是那样的泰山稳坐,似乎忘了,他伤的,是他的亲生儿子。
我自扶钗,不去看他。怕看他疲惫的表情久了,就不敢再去爱他的父亲,不敢轻易的去奏响梨裳羽衣曲,以一身霞帔舞于他父亲的怀里。
一入宫门深似海。我怕是,到青丝尽染霜华也不能对他说一句有情有意的话。
罢了,我退席去梅园。谁叫我偏偏遇着他,既然爱他,就必须劈荆斩棘,再不能心存他人。
江采萍那里梅花正艳,这两天雪落京都,她宫里的梅花乱雪,似乎更妖艳了些。
銮灯照月,她在写些什么?仅一匹素绢加身,面色也是这样白,宫人尽散,如今这梅园依旧,只是梅妃形瘦,好像很久,她不再于我争,与我抢,不再画眉间的梅花。
红玉案上的金漆斑驳了许多,我自然知道,如今她只有变卖宫饰才能温饱。
她说,你来了?声音淡了许多,不再轻轻细细,却依旧好听。我顿首,步撵相鸣,青灯自飘。
她给我看她的画,月银水明,山影重叠,她说那是她家乡的模样。她还说,那一斛珍珠,哪有她的梅花好。便轻轻拂袖,那些珍珠便散尽,莹莹珠光里,看见她眼角有泪。
莫名其妙,我隐隐心疼。
她说,他对你再好,终不会心心相许。
她说,你回去吧,贵妃娘娘。以后,别再来我梅园,免得脏了我新开的花。
我便出来,想当初,他何尝不把她当明珠看待,捧在手里,昼夜不离。可如今是怎么了?
我宫内禁绝梅花时,他面无悔色,难道,他厌烦她,竟到这般地步吗?
我宫内杜若花落,宫人奔走相告。他拥我入怀,说我是羞花容颜。他更宠我溺我,这些她看在眼里,不痛不痒,许是她,不再爱他。
三姐来宫中探我,独坐梨花下,他便挪不开眼睛。三姐骑马入宫门,他惊落了为我梳妆的鸾镜,三姐做许多的事,他不怒反欢。他诏三姐侍寝,我惊讶,第一次求他。
他转身离去,我面如死灰,爱我如己的他,怎会这样?
有老宫女说,像,太像太平了。
她们说,我三姐像昔日的太平公主。
我方知道,原来他心心念念的都是被他称作姑母的太平公主。才知道他宠我是因为听过我初学的《长相守》。才知道他心有所属,才知道他不肯立我为后的原因是他早就把太平当做他的皇后。才知道太平在他心中的分量。
原来,他早就在年少是把对太平的孝转变成了对她的爱,不管是否受谴责,是否可以,他爱她,他就是爱她!
我喝很多的酒,对着死去的太平,对着梅园里形单影瘦的梅妃,原来,我们都被他负了。
安禄山反了这样的消息伴着他的军队横冲直撞的到了京城,他心神大乱,不再看我。
逃离,是唯一的活路。我去梅园,她没有半点眷恋,她说她不走,心死人死好了。我打昏了她,千金送她回乡,远离这战火纷飞的京城,算是我夺了她心爱之人的回报。
至于他我不是太平,怎会丢下他一人。
可他,当真薄情。一纸诰令颁下,他竟赐我白绫一匹,只为,保他的性命,他的江山?
我万念具灰,这个我爱的人,我抛弃夫君抛弃善良抛弃自尊甚至抛弃生命的人,居然,居然让我***
罢了,谁叫他薄情。我突然想起江采萍的话来:他待你再好,终不会心心相许。是我傻了,妄想一曲歌舞牵住他的心。原来,长相守根本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