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秋,北京的街头变地开始冷起来了,路上的行人不是很多,偶尔可以看见从树上掉下来几片发黄的树叶,道路两边绿色的树叶也开始变地成熟起来。我很喜欢北京的秋天,喜欢北京秋天的颜色。
就在我陶醉在路边美丽秋色的时候,我认识了这样一个家庭,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女儿坐在路边乞讨的家庭。路上的行人很少,偶尔也可以看见行人从这位母亲和两个女儿的身边走过。在她们的头顶上方是棵很大的扬柳树,时不时还可以看见,有几片黄色的树叶从高空中跌落在她们面前。走近她们身边,我才看见这位母亲怀里抱着的小女孩已经在妈妈的怀抱中睡着了。孩子很小,尽管路边公交车发出的喇叭声音很响,但是这个孩子在妈妈的怀抱里睡地很舒服,好像路边的嘈杂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在这位妈妈的另一边,还有一个躺着的小女孩,这个小女孩比妈妈怀抱里的小女孩大了很多岁。她们的面前放着乞讨用的罐子,在她们的背后还躺着几个饮料瓶和几盒快餐盒饭。看到我的到来,妈妈倒是没有什么反映,而这个小女孩的眼睛却老是盯着我手中的照相机。看着老是盯着我手中照相机的小女孩,我发现她的脸色发紫。于是就问孩子的妈妈是不是因为孩子没有吃饭饿着了,或者是衣服穿少了,可是孩子的妈妈却告诉我是孩子生病了。当我问道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带孩子到医院看病的时候,孩子的妈妈无奈地告诉我,家里没有钱,只好来北京乞讨,要点钱后再帮孩子治病。孩子的妈妈的这些话让我感到很意外,也正是因为这些话,从而让我走进了她们的生活。
其实在我走进她们生活之前,还有一些原因在里面。原先我会经常带着一些衣服和食物看望这个家庭,每当这个时候经常会遇到一个在路边小店卖土耳其烤肉的中年妇女,这位中年妇女告诉我,她们一家人都是骗子,白天坐在马路边乞讨,晚上她们就会住进大宾馆里面。她劝我不要帮助她们。于是带着这些疑问,我认识了这个家庭的男主人,就是这位正在忙着收拾垃圾的中年人,也就是她们的一家之主。这个家庭的主人名叫杨汝才,今年31岁。据杨汝才告诉我,他有二个女儿,大女儿名叫杨丹,今年7岁。小女儿名叫周华,今年刚满1岁。在路边乞讨的母女三人就是他的爱人和二个女儿。他们一家来自河南省民权县林七乡下庙大队雪楼西队小杨堂庄。每到天快要黑的时候,杨汝才就会放下手中整理废品的活儿,赶过去接他的爱人和孩子。杨汝才后背背着的孩子就是他的大女儿杨丹,杨丹今年7年。据杨汝才介绍,杨丹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由于家中没有钱来治病,所以他们来到北京,目前只能靠捡拾废品和乞讨这种生活模式攒钱,准备以后为杨丹动手术。可是如今他杨丹的病情已经恶化了,连走路都会觉得呼吸很困难,只能在爸爸和妈妈的帮助下勉强走路。
第一次走进杨丹的家,我开始怀疑我眼前看到的情景。秋天已经过去了,冬天的寒冷也慢慢降临。看着小杨丹和他的家人就这样席地而睡,我开始担心会不会冻坏杨丹和她的妹妹。同时也开始怀疑路边小店卖土尔其烤肉的中年妇女说话的真实性。尽管我开始怀疑,但是我还是担心我眼前看到的不是真实的一幕,也许他们还会有别的地方。带着这样的目的,我开始来验证她们是不是一直住在这个地方。有时候我自己也猜想,她们晚上肯定会偷偷摸摸地到宾馆休息。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也变成了杨丹的邻居,杨丹也成了我的好朋友。
天气越来越冷了,有时候杨丹冻地直哭。每每到这个时候,杨丹的爸爸就会拉着杨丹的小手,来回在铁路边的小土路上慢慢走动,杨丹的爸爸告诉我这是暖身运动。杨丹和她的爸爸走的很慢,因为如果稍微走快一点,杨丹就会呼吸变得激烈。杨丹的爸爸伤感地告诉我,杨丹的心脏病已经到末期了。不知不觉和杨丹一家相处有一段时间了,看着我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照相机经常给他们家拍照,杨丹的妈妈就请求我给他们家照一张全家福。有一次杨丹的妈妈也问过我是不是记者,我告诉杨丹的妈妈我不是记者,我是来北京找工作的。近来一直没有找到工作,所以只好和他们一起暂时住一段时间,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我脸在开始变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小杨丹全家人的生活还是按照固定的模式过着。每天早上,杨丹的爸爸就会背着杨丹来到他爱人和女儿乞讨的地方,然后杨丹的爸爸就开始忙着到处捡拾废品。等到天快要黑的时候,再把她们接回到住处。天气开始变地爱刮风了,有时候风中还夹带着泥土。杨丹的爸爸告诉我说,冬天真的要来了。小杨丹是个不爱说话的孩子,只有一次小杨丹告诉我说,她好冷。看着杨丹通红的脸上挂着鼻涕,我只能把我的被子盖在杨丹的身上。由于被子送给了杨丹,我也只能告别和他们一起居住了。
和他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二个多月的日子里,我发现我自己成熟了很多。尽管时常被寒冷将我从梦中叫醒,但是我觉得和他们相比之下我很幸福。我会时常请杨丹和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到路边的小饭店吃饭,一开始到路边的小饭店吃饭的时候,杨丹的爸爸妈妈不敢进饭店的门,他们担心身上脏,饭店会不把吃的卖给他们。杨丹最爱吃一道菜就是鱼香肉丝。每次到饭店吃饭的时候,杨丹一开始都不太敢吃,后来我才知道,每当饭店人多的时候,杨丹就会变地很小心。有一次饭店里面只有我和她的家人,这次杨丹吃了很多。第二天杨丹的妈妈就告诉我,可能是杨丹昨天在饭店吃的太多了,今天闹起了肚子。每次吃完饭,杨丹和他的家人都会经过火车道。火车道四周原本被钢丝围着,不知道是谁从紧围着的钢丝中开了一个很小的口,原本我们可以到前面路口绕过去,但是杨丹的爸爸不愿意多走路,就抄近路从这个钢丝中的小洞钻过去。每次杨丹的爸爸把小杨丹放下的时候,我可以看见杨丹的爸爸额头上的汗水。问及原因,杨丹的妈妈告诉我,杨丹的爸爸本来身体也很差,从小到大吃东西一直挑剔,饭也吃不太多。
时间飞快地进入到11月,11月份的北京变地已经很冷。不过在寒冷的冬天里,还是可以经常看到晴朗的天空。每当天空晴朗的时候,我就让杨丹的妈妈把被子拿出来晒一下,这样会睡地舒服些。杨丹的妈妈告诉我不必拿出来晒,因为阳光直接就可以晒到被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丹的妈妈开心地笑了。每次在外为杨丹筹集手术款的时候,很多次我都真地想放弃。因为我跑了很多家慈善机构,但是最终都没有一家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好多次我都想放下,然后我不再和小杨丹见面,因为我害怕看到杨丹的眼睛。有一次我陪同杨丹的家人吃饭的时候喝醉了,醉酒后的我告诉正在吃饭的杨丹,我一定把她的病治好。然而屡次碰壁之后,我真地没有勇气去看望小杨丹。
这个乞讨罐子是小杨丹的爸爸从垃圾堆里捡拾来的,听小杨丹的爸爸告诉我,刚捡来的时候里面有很多油漆,后来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油漆清除干净。每次我看见空空的乞讨罐子,我的心里就会很难受,甚至很多次我都想站在马路边去乞讨,来帮助小杨丹筹集动手术的钱。时间好像是个很守信用的人,不管你是急或者不急,它都会稳步前进,没有丝毫的停留。小杨丹的生活和刚开始我认识她们的时候一样,好像没有任何的改变。唯一改变的是,多了一个人经常来看望她。和杨丹相处的时间长了。从陌生到熟悉,经历了二个多月的过程。现在的杨丹和她的家人,都把我当做他们家庭中的一个成员。每当繁华都市安静下来的时候,我都会和杨丹的家人聊上一会儿。每次聊天的时候,杨丹都会呆呆地坐在旁边听。而当我们因为某些话题而笑出声的时候,小杨丹依然呆呆地看着我们不说话。不过小杨丹的妹妹比杨丹活泼了很多,时不时她会走到我的面前叫一声张叔叔,然后就害羞地躲进妈妈的怀里偷偷看我。
附近的麦当劳一直在做促销,经常我会在不经意间收到促销的小气球。看着漂亮小气球,我舍不得丢掉,没有丢掉的小气球自然而然地成了扬丹的玩具。每次给杨丹小气球的时候,杨丹在手上拿上几分钟后就会递给妹妹。在妹妹手中的气球倒成了她的宝贝,就连早上刚起床的时候还会拿在手中。这天早上就在刚起床的时候,杨丹的病就突然发做了。可怜的小杨丹全身抖动着,呼吸很困难,就在杨丹呼吸最困难的时候,却从杨丹的嘴里清楚的说出“张叔叔救我”这几个字。杨丹在她的床上痛苦地挣扎着,在一旁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小杨丹的爸爸在一旁低头不语,而小扬丹的妈妈则拿着已经完全发黑的毛巾,不停擦着眼泪。杨丹的妹妹却好奇地看着发抖的姐姐。当我从杨丹妈妈的手中拿过毛巾,准备给杨丹擦掉脸上汗水的时候,我才看见洗脸盆里的水已经不能再用了。我要求杨丹的妈妈再打点水来给杨丹擦脸,杨丹的妈妈告诉我,这点水还是头几天下雨的时候接来的,现在已经用完了。第二天一早,我就匆匆忙忙赶过去看望杨丹,让我高兴的是杨丹现在好多了。看着我的到来杨丹的妹妹靠在妈妈的身边高兴地笑了,杨丹好象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杨丹一直非常喜欢靠在妈妈的怀抱里,看着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的火车。杨丹的妈妈告诉我自从杨丹近来经常发病之后,杨丹一直吵着要坐火车回家。杨丹的妈妈告诉我过段时间就回家,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快要生了。北京的冬天下雨的机会不是很多,长时间不下雨,小杨丹家的日常用水就会短缺。由于长时间没有洗脸,小杨丹妹妹脸上的灰尘就开始聚集在她的脸上。这天天气暖了许多,杨丹手里拿着一些一毛的零钱要我带她到医院看病。看着杨丹渴望的眼神,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这个要求。
这些天我一直在期望着,一个在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演讲的自称是慈善家的答复。因为就在一个月前,我路过北京大学校园的时候,看见红红的标语上写着香港某著名服装公司的董事长将会来北京大学演讲他的慈善一生。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差点高兴的晕过去,这下杨丹肯定有救了。当我听完他慷慨激昂的演讲后,第一个提出希望他来帮助杨丹。在满满听众面前我深深地向他鞠了三个躬,鞠躬的时候我流泪了,在我鞠躬的时候我看见了杨丹在对我笑。而后董事长要我等他的消息,当我在医院的大门口,给董事长的一个高级经理打了第5次电话的时候,我听到,要我以后不要在给他打电话的声音,此时,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的我彻底地绝望了。绝望的我再次来到杨丹的家。从医院得知的消息,杨丹患得是一种先天性失缺心脏病,目前动手术大概需要2万元,我曾经请求医院把我做为人质来抵押,先为杨丹动手术的时候,耳边却听到一阵笑声。
天气冷的厉害,一些朋友带着他们募捐来的衣服过来看望小杨丹。每次小杨丹穿上送来的新衣服的时候,都会努力地笑一下。在我的一再劝说下,我要求杨丹的爸爸妈妈把小杨丹带回河南民权老家,在家里等候我的消息。杨丹的爸爸指着紧锁在铁栏杆上面一张半新的自行车告诉我,这是他在北京唯一的家产了。是一个来中国的留学生回国的时候送给他的,他考虑如何把自行车带回老家骑。
2005年11月28日上午六点,我就赶往火车站送杨丹和她的家人回家。到杨丹家的家要乘坐1487次开往郑州的火车,开车的时间是早上7点2分。杨丹的爸爸告诉我,他们昨天晚上就到火车站候车室休息了,因为这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火车上的小杨丹,看起来很高兴。尽管杨丹笑地很勉强,但是我还能看见她是真的高兴。杨丹的妈妈笑着告诉我,杨丹听说要回家时,高兴地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好好睡觉。火车就要开的时候,杨丹低声地告诉我,她会在家里等我去给她治病。说这句话的时候,杨丹显得很认真,看着杨丹发紫的面孔,我自信地答应一定会去她家,把她接到北京来给她看病。听到我这句话,杨丹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了。7点2分火车准时的开动了,看着缓缓离我而去的火车,我突然感觉到我好像有些话和杨丹说,但是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远去的火车我一个人呆站在火车站台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小杨丹回家的这段日子里,我到处奔走。让我唯一高兴地是终于有一家基金会,同意接受帮助小扬丹。2005年12月23号,按捺不住兴奋地我拨通了小杨丹姥爷家的电话,通知小扬丹来北京动手术。可是奇怪的是,电话那头静静地。听我讲完后,电话那边传来令我吃惊地消息,说,小杨丹昨天晚上心脏病发作,已经死了,就在杨丹快要死去的时候,嘴里还说着张叔叔一定会来救她……小杨丹的离去,给了我很大地打击。一连几天夜里,我就象逃兵一样,偷偷摸摸地来到杨丹曾经居住过的家,喝醉后的我经常会听到杨丹说张叔叔会来救我的声音。
2006年正月初二,在我的好朋友陈剑的陪同下,我来到了杨丹的家。到了杨丹的家,才得知杨丹妈妈在过年的时候生了个男孩。躺在床上的这位奶奶就是小杨丹的奶奶。第二天一大早,我见到了杨丹的爸爸,杨丹的爸爸看起来瘦了很多。当我把背包里的照片拿出来,给杨丹的爸爸的时候,杨丹的爸爸背着母亲,紧紧闭着双眼,眼角流出两行清澈的泪。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来一次杨丹的家,很多时候我真想把杨丹这个名字从我的记忆中抹去。看着我包里面杨丹的照片,原本是想烧掉的。但后来杨丹的爸爸打电话告诉我,想要几张杨丹的照片作个纪念。见到杨丹妈妈的时候,她正坐在床上。按照当地的风俗,刚生完孩子叫坐月子。看到我的到来,杨丹的妈妈看起来很伤心,一直没有说话。不过杨丹的爸爸没有把照片拿出来给杨丹的妈妈看,怕她伤心。由于杨丹的妈妈刚生产,目前就只能住在民权县城一个废弃的工厂里面。从民权县城到杨丹的农村老家有30多公里,为了省钱杨丹的爸爸硬是冒着大雪骑车回来奔波。杨丹的爸爸告诉我,他现在骑的自行车还是从北京带回来的自行车。房间里没有其它家具,一个煤炉在冒着热气。杨丹的爸爸的手可能因为路上骑车,冻地很冷,他一直把手捂在煤炉表面上不停取暖。煤炉上的饭做好了,吃的是稀饭。吃饭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菜。杨丹的爸爸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罐头瓶,瓶里装的是满满的红糖。杨丹的爸爸挖了二勺红糖放到扬丹妈妈的碗里。杨丹的妈妈忙着把热饭吹凉,而在床旁边杨丹的小妹妹则吵着要吃饭。杨丹的爸爸告诉我,他的小女儿经常会问,她的姐姐到那里去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见到姐姐。就在我离开杨丹的爸爸妈妈的时候,杨丹的小妹妹举起她那粉红色的小手和我说再见。挥着手的杨丹小妹妹嘴里还含糊不清地着说,张叔叔来救姐姐了。
就在我离开杨丹家的时候,我来到了杨丹的坟前,这里也是我的最后一站。杨丹的坟很小,在杨丹坟前长着一颗小树,光秃秃的小树上面开着一些树叉,杨丹的坟上还有一些没有融化的雪。站在杨丹的坟前,我思绪很乱,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或者说我该想什么。我的眼前是一个小土堆,而且还是一个很小的土堆,恍惚中我好像又看见脸色发紫的小杨丹在对我说“张叔叔一定会来救我。